作为社工,尤其是一线社工,走访是不可避免的,或者说这是一名社工必须掌握的专业艺术,专业在于,这是社工提供专业服务的前提;艺术在于,走访的世俗性高于专业性,专业的社工在这一方面并不会比一名保安亦或是社区工作人员做的更好。
笔者第一次入户时,还是一名在校的大学生,恰逢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学校所在社区缺乏人手,同时,学校也苦于疫情影响无法安排学生进行社会实践,于是二者一拍即合,社会工作专业学生全部进入社区,跟随配合社区人员进行入户人口普查,那是笔者第一次入户,也是未来岁月中回顾以往最轻松的一次入户。
进入社区,开始入户,不需要培训,也不用引导,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铺天盖地的宣传早已让社区居民严阵以待,坐等社区工作人员上门,身份证、户口本、家庭成员一一列阵,只等详细录入数据。笔者就是在这样的前提下开始入户,那也是笔者第一次觉得,社会工作的发展绝对离不开政府的支持,那是一种绝对权力的支持,在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笔者都对这一观点深信不疑。笔者在此次入户中顺畅无比,社区工作人员携带政策的绝对权威,简单粗暴有力敲门,快捷迅速的询问,笔者在其中只需要准确快速的记录,发挥自己苦练20年的写字技术即可,入户就是这样的简单粗暴,致使笔者在很长一段时间,只记得写字的酸手腕,想不起自己入户见过的人。这就是笔者的第一次入户。
第二次正式入户就到毕业前的实习了,这次入户,笔者的身份不再是单纯学生,而是一名实习社工。上海社会工作的发展让来自西北的我有过很长一段时间的震惊,原来,社工还可以这样做。不得不承认,一段专业实习的经历,会对一名初出茅庐的社会工作专业学生产生极大的影响,或者说,这会是他以后选择社工行业最主要的因素。笔者的第二次入户,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开始的。
第二次入户显得紧张又专业,紧张的是我,专业的是我已经工作好几年的同事。入户家庭的基本情况早已烂熟于心:一家三口,男方吸毒,身体健康出现问题,无法做体力活,学历不高,难以就业,社区居家戒毒;女方外来媳妇,无本地户口,无法享受本地保险;育有一女,1岁左右;家庭无固定收入,租房。简单的入户背景,却也记了很长时间。
终于到了敲门入户的时间,笔者和同事站到了需要入户的家门前。在来的路上,同事询问了我能否作为主要询问者的意见,我答应了,并且保证可以完成任务。但我没有想到,这会是我人生中最快的打脸。深呼吸,敲门,开门的是个穿着花色衣服,粉色拖鞋,手里拿着一把小扇子,扇子画着个小动物的女人,刚进到家里,我就像一个侦探一样对入户的家庭进行详细到过分的观察,从里到外,不放过一点,社工的观察力被我体现到完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我的注意力一直像是一个探索秘密的盗墓贼,关注着入户对象的秘密,渴望从他的嘴里听到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我的情绪变得紧张又亢奋,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我的同事轻而易举的以睡觉的孩子转移话题,开始了真正的入户访谈,我在一旁,一边感受着专业社工的魅力,一边反思自己。
入户结束,走在路上,同事问我今天入户的感受,我下意识的说出开门后穿着什么衣服、拿着什么扇子的女人,家里都有什么东西……,同事听到后,说了一句“观察的很仔细”,笔者今天的入户不能说失败,只能是说很糟糕。这也是笔者第二次的入户,很正式也很失败。
从这之后,笔者开始跟着同事开始了走访入户之旅,笔者在这期间,开始学习专业的社会工作实务知识,入户的注意事项,走访的重点,达成目标的方式;同事的教导,督导的支持,自己经验的慢慢积累,走访入户不再成为那么难的问题。笔者在这期间,走访了许多家庭,碰到了各式各样的人,同时也碰到过各种各样的问题。有些人一张嘴,一口方言,笔者便想落荒而逃,只能用最真诚的微笑点头配合同事的访谈;有些人的问题听起来,就像真的很难解决,令我头疼不已。但是,笔者却在这种环境下,慢慢成长着。当笔者开始自己走访入户的时候,笔者知道,这一段时间的训练有了成效,笔者的走访也逐渐的专业了起来,加上督导的高频次支持,笔者确实有了充足的进步。
笔者独自走访了很多家庭,入户后也可以很快了解到需要的资料。但是,笔者发现,自己入户的目标越来越难以实现,入户之后的资料收集也遇到瓶颈,很多一两次入户就能确定的资料,需要更多的时间与精力才能收集到。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笔者,笔者觉得自己在入户方面也可以算专业,但就是解决不了。还好,在一次机构的督导会议上,我找到了答案,这个答案也让我知道,“社工的不专业性”也可以服务的很从容。
机构每月一次的大型督导例会,由香港大学资深社工为我们进行督导。在督导自我讨论环节,我向她提出了这个问题。笔者觉得自己在用日益专业的实务经验进行入户时,为什么效果会越来越差?她在听我说完之后问我,“入户的时候你是谁”?我思考了一下回答到“社工”。她说“好的”。“你进到人家的家里了吗”?她又问我。“进去了”,我有点不解。她说“很好,特别好。”我听到她的话更疑惑了。她又问我“进去后与他们聊天了吗”?“聊了,聊了好多”,我继续不解。“太棒了,很好了”她很惊讶的夸赞我,我也很惊讶,因为还是有些不明白。她看着我,问我还有什么问题吗?我说,“入户后我有很多想问的问题都没问,很多计划的入户目标都没有实现……”她很快的打断了我,她说“够了,够了,你已经做的够多了。”听着她的够了,我的脑中突然动了一下。她继续说到,“敲门、入户、与他们友好的交谈,你已经做的够多了,你可以适当的减少了”。督导结束后,我想了很长时间,我发现过分专业,原来也会成为一个问题。当笔者把自己当做一名专业社工,入户走访便是专业的事情,笔者入户走访以专业话术作为根底,以完成专业目标为主,渐渐的忽略了走访中的世俗,也就是人与人之间关系,即自然的互动,当一切工作都以专业为主,都追求效果,工作往往会进入瓶颈,笔者便是如此。从那之后,笔者也开始了有意无意的改变,但是由于实习的结束,笔者也没有办法印证自己改变后的成果。
实习结束,大学毕业,笔者如愿进入到一家社会工作机构中,继续着自己社会工作的路途。近期,笔者在新的机构,新的环境,开始了笔者自认为的第三次走访入户,一切都是顺其自然的进行。
新的机构,新的环境,笔者开始了第三次入户。敲门、开门,进入探访者的家庭,笔者与被访者进行交谈,没有所谓的干巴巴的话术,也不去想一定要完成的某张表、某个目标,顺其自然的交谈,真诚的交往,倾听意见,讨论问题,说着一些题外话,聊着天,慢慢的被访者的需求开始出现,社工顺其自然的引导,澄清,把控时间,对被访者表示肯定,时间过的很快,双方在一次互动的交谈中,社工需要的信息也被清楚的告知,被访者也没有过多精神上的疲惫与情绪心理上的压力,不是特别专业的走访,取得效果却更胜专业。
第三次走访,在笔者看来,更像是找到了答案。笔者第一次入户走访时,感叹政府权威的有效性、绝对权力的便捷性,政策的效率一次次被体现;笔者第二次走访时,社会工作的专业性带来了服务的专业,同时也促进了实务的专业性;但是,第一次走访政策权威缺缺乏服务的温度,便捷缺忽略居民的真正需求,以达到政策目的为主;第二次走访保持专业的同时也有服务的温度,但却忽略了被访者的社会性,服务的日益程序化抹杀着被访者的独立性与自主性;笔者的这三次走访,在解释政策的基础上,充分肯定被访者的社会性与自主性,辅以社工的专业性,以良好互动的形式进行访谈,取得了较为良好的效果。
笔者认为,走访入户虽然是服务的开始与前提,但却也是服务的重中之重,社会工作是一门注重实践的专业与职业,笔者也是在实践中成长与改变。当敲门入户不再是简单的行为,而是一门社会工作专业的艺术,是在实践中发挥作用的专业艺术,社会工作的服务也会越来越专业化,越是专业的,越是实践的,越能在地化。